第80章 第80章_南风雾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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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第80章

  式庭院里,假山流水,云雾袅袅。

  季言冬把舍院搬到这半山腰后,来他庭院里的人就少了许多。院中刚移栽过来一棵枇杷树,夏季的蒙蒙细雨里落的凄婉落寞。

  院中的姑娘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棉麻长裙,她身形高挑,那长裙却刚刚过脚,她低头在细雨中查看那刚刚移栽过来的枇杷的伤势,裙摆浮动之间,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。

  季言冬就坐在那对着院子里景致的茶室里品茶。

  那截白玉似的脚踝反着青灰色里唯一的天光,明晃晃地像一面镜子,照出雨后枇杷叶上心神不宁涤荡的露珠来。

  他于是在那儿轻咳。

  院中的姑娘听到了,轻柔地把那枇杷叶子放下来,施施然去了屋里。不过半分钟,她又从屋里出来拿了件男士外套过来,走到季言冬身后,不着痕迹地披在他的肩,对着院子里时不时过来的穿堂风说到,"季先生,外头风大,当心着凉。

  季言冬轻巧地带过她刚碰到的他肩头的手腕,他只需要身子微微侧出个弧度,她就能明白过来,轻巧地落在他的膝盖上,他手肘向上,提起她光洁的脚脖子,手掌握起的时候,她的脚脖子就充盈在他的掌心里。

  "你知道我为什么搬到这荒僻的地方来。""自然是求您办事的人多,太过叨扰。

  他鼻尖轻轻的鄙夷一声,握着她时脚踝的手往下延伸,蜿蜒曲折的青筋像是要嵌进她的肉里,"是不是妄自菲薄了,你明明知道,我受不了他们看你的眼神。

  他说这话的时候,靠的很近,气息萦萦,黏湿地像是那夏夜雨后枇杷叶上混着的果渍。阿茵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。

  她这点对于他的防备和距离让他眼眸变了变,于是他另一只垂落的手上来,摁住她的脖子,手掌天然形成一个支撑,迫使她抬眼看她,不能转移眼神,“还是说,你还是希望,住在原来的地方,看我那屋里人来人往,谁都能停下来,对你随意打量一番,像只饿狼一样,直勾勾地把心思露给你看。

  他说的一字一句,很慢,手甚至像抚摸一只猫一样,在她后脖颈来回,”每一个眼神里,都透露出对你的渴望,他们都想睡你。

  屋檐底下时不时低落雨滴下来,阿茵润了润干燥的唇,

  #您说笑了,我只是仰您鼻息生存,不起眼的,就跟这株移栽过来的枇杷树一样,没您这院子,生在外头,就是株结不出果子的野树,有您这遮天蔽日的墙头,才有花好月圆雨后空灵的清澈罢了,一切,全是仰仗您给的。

  她这一番话,说的讨好。但偏偏你看她神色,那低眉顺眼里的眼神里却不由地还能看到那点傲气。

  那点傲气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,就在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知道她从未真心实意,可偏偏是这样说的,也能让他心情好些。

  于是他会有难得的几分亲昵,揉着她盈盈地发,难得温柔地问:"饿不饿?"她会点头,因为她知道他问这个话,是要带她去吃饭的意思。

  于是在不曾有日暮熏染的那天,他带她去吃了一家杭帮菜,也在烟雨空漾的山色里,在人工构造的江南水乡的柔梦里,他给她的碗里点着东坡肉,问她有没有下过江南,去过杭州。

  "不曾去过,但听说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想来,杭州应该很美。""不曾吗?"他吃的少,早早就放下了筷子,"有没人说你,不像是北边的人。

  她抿着唇轻笑,"不过是东施效颦,您知道的,吴老板从前在苏杭做的是茶叶丝绸生意,我总要合着他的意讨好些。

  她说的没错,他们会提那些过去的事,不是阿茵提,而是季言冬更爱提。

  别人从来都忌讳提及露水情缘里的过去,但对于他们来说,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稀松平常,好像谁越能云淡风轻地说起,谁就能在这一场场风月往事里更胜一筹一样。

  深黑无边的夜里,他从前抖着事后雪茄上的灰,拧着眉头问她,是跟吴勿做更欢愉,还是跟他做更欢愉。

  她光洁的脊背盛满月光,无力地垂着头,半哑的喉头带点嗔怪,更难得的是,她那个时候说话用的是她自己的的声音,那不带奉承和伪装,就是她自个脆生生的声音:“哪有你这样的人。”

  "与他我尚能有力气感受欢愉不欢愉,但与你做是要命。"她说这话的时候是赌气和埋怨的。于是他会掀开那如月光一般柔和的绸缎被料,把她从夜色里捞出来。

  他不再说话,但动作会尽量轻缓一些。他要克制再克制,才能克服心里头那

  朽枯拉摧的灰烬再度燃起,才能趴在她的肩头,轻声说,“那你再比一比。”

  但今日听到她说起他,季言冬皱了皱眉头。他喜怒无常。

  她的筷子正要伸向面前的龙井虾仁,他把她面前的碗拖走,拖到她够不着的地方,点着一支烟,没抽,靠在椅背上,拧着凶狠的眉,问她:“那你现在,是学了些什么,来讨好我。”

  "您让人太难以捉摸了,我只能做自己了。"她游刃有余的在那儿轻笑,抬抬手,掂量了一下手的长度,发现依旧够不着,于是站起来,弯腰,从他的臂弯下夹起一颗小巧的虾仁,正要缩回去的时候,抬眼看了看他,而后从来美艳的脸上露出笑意,轻巧地将筷子递到季言冬的嘴边,"季先生,您最喜欢,我做自己,对吗

  她半弯着身子,身上的小披肩的麦穗点缀摇摇晃晃若有若无地点到桃木色的桌板上,她腰身盈盈不堪一握,款款地望着他,带着玫瑰色的唇出现在他眼前,浅薄的唇瓣间露出皓白的齿间。

  他于是伸出手,虎口掐住她精巧的脸,巴掌大的脸在他手掌的对比下,显然脆弱又凄美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指腹攀上她的下巴,游离在她微张的唇间,偶尔蹭过她齿贝,仍有她锋利的齿尖切着他指缝上的老茧,那经年岁月留下的伤口提醒着他,那么些年,他都一个人过,一个人安全地过。

  “阿茵,不要骗我。”他盯着她难以看穿的眸子。

  她笑的风情万种:"您说什么呢,我有几个胆子。

  她轻飘飘地从他逐渐松动的手掌中挣脱,放下筷子,看了一圈菜色,"许是今天的菜不符合您胃口了,不如我回家,依旧给您做河豚面。

  季言冬依旧靠在椅背上,未置一词。

  她于是起身,弯腰扶起他,像是讨好似的,"回吧,季先生,菜色寡淡,河豚鲜美。

  他就坐在那半开的厨房里坐着等她。

  她围上围裙,后面的扣子系不到的时候能不由分说地上来,把背露给他。

  起先,季言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,直到等在那儿的人见不到动静,转过头来问他,"您能帮个忙吗

  他才拧着眉头叼着根烟,给她

  纯纯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,害得她后来找遍了屋子里的人都没人能解开,带着块围裙坐在厅堂里坐了一天。

  他回来后哭笑不得,从柜子里随意拿了把锋利的瑞士军刀,挑了一下,那围裙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。

  她瞧着那一屋子一柜的各式各样的刀具发愣,多嘴问了一句,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刀,他吓唬她说,那都是对付她的,她要是敢不听话,他一样一样有她吃的。

  她挑挑眉,说她挺害怕的,以后会老实点的,但话这么说了,却一点都不改从前的作风。他不愿意她去接触的人,她照见不误,他不愿意她去见的人,她依旧往来频繁。

  他就知道,她才不是什么照着吴勿的喜好长成的江南睡莲,明明就是那样烈的草原小马驹,断不会被他唬人的伎俩吓到。

  她会做河豚面,应该就是她说的,学了为了讨好他的方式。河豚的肝脏、血液、眼睛……处处都有毒。

  季言冬没胃口时,独独只好这一口,从前,小丁都会去外面特意请大厨来做,还会盯着他全程做下来,确保安全,也确保那些虎视眈眈的仇家和对敌没有下手的机会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阿茵住进来后,一天突发奇想说,要不她来做吧,她也会下厨。

  小丁正要警觉地一口拒绝,季言冬却拦下他,幽幽地开了口,"你会做?"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
  她这么说着,套上了围裙就开始张罗起来。

  处理河豚的过程复杂又血腥,她当了这么多年被养在温室里的花,杀起鱼来却眼睛一眨都不眨,那鼓起气来的河豚没挣扎几下就死在她手上,她麻利地把内脏一掏,丢在旁边,拿干净的水一冲,就等着下锅。

  等鱼汤浓稠,芳香四溢,她下了面,盖了锅,等面劲道到位了,起锅,盛碗,半簇葱花,卖相诱人。

  而后她端过来,放在季言冬的面前,坐下来,笑盈盈地看着他,"您尝尝。"季言冬坐在那儿,没动。

  阿茵于是拿起筷子,捆了面先吃了两筷子,像是证明给他看,"没毒,我都处理干净了,我会处理的。

  说完,把筷子递给季言冬。

  冬日暖气熏人,他当年在那晚面里,想起从前吃不起饭的时光。

  他曾经过过一些算不上舒服的日子,

  因为那些日子的存在,他有一段时间暴饮暴食,间歇性地报复性进食让他有一段时间又会失去胃口。

  那段时间,他正处于那种又感受不到饥饿的日子。

  小丁知道他胃口不好,恐他误了身子,才日日去外头请大厨来做。但他吃了几顿后,也觉得稀松平常。

  但看她做,好似的确会胃口好一些。这也是为什么,他愿意带她回去见奶奶的原因。

  老人家说,希望他成家。

  虽然他从来没有什么家的概念,更别说成家。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,那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。

  但他依旧是带着阿茵回了老家,或许是因为她会做那一碗豚骨面吧,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吧,总之,在隔绝人世的高山上,她捧着一把蒲公英,吹得漫天都是的时候,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,季言冬,你看,我像不像蒲公英。

  旧时光里的菖蒲草长到有他一人高,他在那些虚虚实实的晃影中,问:“你怎么不去唱歌了。”

 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其实在很早,那真的事很早很早的时候。那个时候,她还在地下酒吧唱歌。

  靡靡夜色里,她像是坠落人间的精灵,没那么多装起来的表情,也没那么多讨好的脸色,就凭她那副嗓子,穿得潇洒恣意,带着好似小马驹刚刚跑起来的冲动,频频对着台下望去。

  台下坐着个与她神似的小姑娘,还有个那么点大的小男孩。不难看出来,他们是姐弟。

  他叼着雪茄在那儿嗤笑,带着这么多累赘,她大概是唱一天,就没一天的。出不了山的。

  如今他突然想到,就这样问了,问她,她怎么不去唱歌了。阿茵笑笑:“那太抛头露面了,您不会喜欢的。”

  他停顿了一会,而后思忖着点头道:“确实。”

  没过多久,他们就回了昌京。

  安静的夜里,他从屋外的寒冬里进来,牵过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。阿茵被着急的他拉得高跟鞋都没有穿好,"您这么着急,是要带我去哪里。

  季言冬见她穿着高跟鞋跟不上他的速度,于是抱起她,扛到自己肩上,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屋子里。

  "您这是——"阿茵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

  自己,问到。

  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季言冬未有多说,只是未有多余神色地看着窗外。

  车子在冬夜里不明方向地往前行驶,直到最后停下来,阿茵发现,季言冬竟然带她来她之前唱歌的地下酒吧。

  "这是——

  他依旧不温柔地牵着她往里走去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地下酒吧跟记忆中的竟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,落漆的电子琴、破旧的架子鼓、时不时冒出杂音来的话筒….…

  季言冬抓了一把椅子,坐在下面。

  小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,很显然,他包场了。他点起一根雪茄,指着那舞台说:“现在不抛头露面了——”

  "你只唱给我一个人听。

  那晚的夜色温柔又悬浮。那晚的酒香甜又清冽。

  那晚她坐在那高脚凳上,断断续续地唱了一夜。他不夸赞,不叫好,只是听。"您想听点什么?"她由他点。“都好。”他凹陷着腮帮子,只是听。

  北边的寒风猎猎地吹,无尽的夜里,他的身后长出好多好多黑駿黔的影子。

  他也着眼,任由他们叫嚣,真的烦起来了,于是拿了手边的椅子背,朝那随着风晃的一盏电灯泡砸去。那照得他脚下长出鬼魅的灯被他打碎,只留下不知道哪里还在的电流在荒芜的夜里呲吡作响。

  舞台上的人却在此刻下来,她半蹲下来,抚平他的额头,说的是:“不过是风。”

  那晚,他以为她是诚心诚意的。

  他以为像她说的那样,他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的,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。

  那晚甚至连他的吻都特别温柔。

  他的动作都特别轻柔。

  他有考虑过,是不是真的要像老人家说的那样,成个家。

  直到她的出逃。

  她走之前的那个夜里,什么话都没说。

  他们甚至跟从前一样,在黏腻的夜里依旧当着露水情缘。只不过最后,她起身的时候,在他不清醒的睡梦中,好像也跟那次一样,叫了他的全名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,季言冬,你看,我像不像蒲公英。

  他就知道,她是他抓不住的东西——也不完全对,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,再给他一些机会,他也能试试。

  罢了,他自嘲,试什么试。

  他自始至终都是要一个人的。他从来就没有想过,把心交出去的。她也从来不交心给他。他们全是露水情缘。他占有她,她欺骗他,他们也不相欠。

  后记:

  天青色落雨后,阿茵开了料理店对外营业的牌子。稀疏的客流踏着雨水而来,两个年轻的男人进来。

  其中一个带着鸭舌帽,看不清样貌,剩下的一个来到收银台点单。"来一碗河豚面。"那个男人这样说。帮忙的营业员微笑抱歉,"不好意思啊,我们不卖河豚面的。

  那头正抖落雨蓬上雨水的阿茵闻讯一愣,眼神落在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身上。约约摸摸的一个轮廓,在雨帘里模糊不清。她收下抖水的杆子,来到营业员小妹妹面前,下着单:“一碗河豚面是吗?好的,稍等。”

  面上了,阿茵擦了手,让店员送了过去。

  鱼汤浓稠,半簇葱花,卖相诱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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